欧洲系列 — 花剌子模的扩张

       对于西辽来说，统治从阿尔泰山到阿姆河之间如此广润的土地，已经到达了它的力量极限。现在结构脆弱的西辽帝国，仿佛就是当年喀喇汗王朝的翻版。契丹人当然可以尝试一下，向兴都库什山脉或者伊朗高原扩张。只是所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那样做势必会消弱对七河草原和塔里木盆地的控制力。也许入主河中的契丹人，将来也会像当年大月氏人那样，放弃回到北方的想法，并寻找时机向南扩张（贵霜帝国），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西辽的重心还是维护现有的胜利果实。　　基于地缘位置的关系，阿姆河下游的花剌子模一直是西辽帝国希望并入的板块，这在地缘政治上也是合理的。今天据有河中绝大部分土地的乌兹别克斯坦，同样领有了大部分花剌子模之地。当年在大月氏经营河中之时，他们的势力也曾经延伸到了这片土地（火寻国）。在击败塞尔柱人之后，契丹人对花喇子模发动了战争，后者也很快识时务的以称臣纳贡的形式，与前者达成了和解。　　从西辽的统治方式来看，契丹人并不会对花剌子模的内部统治做过多干涉，花剌子模人也无非是又换了个宗主。不过这并不代表花剌子模人没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契丹人暂时还没有打算南扩，而塞尔柱人又陷入了严重的分裂内耗阶段，那么这样的花剌子模就成为了抓住历史机遇的人。事实上，每每伊朗高原陷入分裂之时，都会面临中亚而来的压力。当年的帕提亚人、塞尔柱人，都是由北方入主伊朗高原的。在这次塞尔柱大分裂时期，也依然有原来依附于塞尔柱人的突厥游牧部落，乘乱渗透伊朗高原。只不过偏安一隅的花剌子模，并没有过往那些四海为家的游牧者那样有野心罢了。
　　花剌子模这次的机会在于，能够得到正处于强盛期的西辽的帮助。具体来说，在表示臣服于西辽之后，契丹人的军队直接参与了花剌子模对伊朗北部呼罗珊地区的征服工作。之所以没有自己主导这场战事，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伊朗高原现在已经是伊斯兰世界的核心区了。如果由信仰佛教的契丹人来主导征服任务，那么很有可能给高原上原本分裂状态的穆斯林国家重新团结在一起的借口。正如塞尔柱人之前在河中与西辽的那些战争，就是以圣战之名在穆斯林各国征召军队的。反之，由已经伊斯兰化的花剌子模来做这件事，政治上的障碍就要小得多了；二是迅速做大、幅员辽阔的西辽帝国，内部结构也并不稳定，并且还要随时防备来自蒙古高原的后来者。　　在萨拉丁攻陷耶路撒冷（公元1187年）的前一年，花剌子模完成了对伊朗高原北部，也就是呼罗珊地区的征服。在一些人看来，花剌子模已然是自己的属国，那么他们在呼罗珊地区扩张的领土，自然也可以算是西辽帝国的一部分了。然而“尾大不掉”总是永恒的政治真理，如今花剌子模已经有实力摆脱对西辽的臣属关系了。问题在于，抓住这千年一遇机会的花剌子模人，并没有必要急着与契丹人翻脸，因为此时的花剌子模还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让他们有时间推进统一伊朗高原进程。　　从地缘结构上来说，这一点并不难理解。因为伊朗高原本身是具备中、西亚双重属性的板块。其三大核心板块中，属于中亚属性的即是东北部与中亚相接的“呼罗珊”地区。前面我们也说了，以历史经验来看，中亚游牧民族入主伊朗高原，总是以呼罗珊为跳板（比如帕提亚人）。现在花剌子模控制了呼罗珊地区，自然也会有这种想法了。这其间更大的诱惑在于，成为伊朗高原之主后，再顺势拿下富庶的美索不达米亚的可能性将大为增加。一旦能够入主巴格达，花剌子模便能仿效先前的塞尔柱人，架空阿拉伯的哈里发，成为整个伊斯兰世界的主导者。今天的伊朗，之所以费尽心机的希望树立什叶派宗主的身份，本质上也是希望能够从这笔伊斯兰遗产中受益。　　将伊朗高原和新月沃地控制在手是很多穆斯林君主的梦想。抛开政、教层面的意义，经济上的价值也是无比巨大（也意味着垄了地中海地区与东、南亚之间的贸易）。在13世纪即将到来之即，花剌子模大致完成了对伊朗高原的征服，但却没能进一步入主巴格达。之所以暂时止步于伊朗高原，是因为中亚草原游牧者以及吐火罗盆地的古尔王朝，一直在威胁花剌子模的本土，迫使其不得不回头巩固后方。当然，以过往中亚游牧民族南征的经验来看，中亚的利益并非是不能被弃的，花剌子模人也完全可以力图做个“西亚王朝”。　　然而与那些四海为家的游牧者不同的是，花剌子模人本质是一个对故土更加眷念的定居农耕者。让这样的王朝转移自己的核心区，是非常困难的（需要时间和外部压力来推动）。想想中国历史上那些中原王朝，即使在长江流域的经济已经压倒北方之后，也还是会以黄河流域为中心建立王朝，就不难理解这一点了。　　在与巴格达的哈里发达成和平协议，并且取得了正式授权成为伊斯兰世界最高级别的政治领袖（苏丹）后，花剌子模人将目光转向了自己东侧——在阿富汗及印度河流域发展的古尔王朝。与花剌子模在伊朗高原的成功相比，古尔人在12世纪末所取得的成就一点也不逊色。这些年古尔人除了拿下了印度河平原以外，甚至征服了整个恒河平原，将兵锋指向了南亚次大陆东侧的孟加拉湾。印度人所倚重的战象虽然看起来可怕，但在中亚而来的骑兵面前，却并没有优势可言。这意味着整个巴基斯坦和北印度，都成为了这个阿富汗王朝有领地。　　现在从局面上看，西辽、花剌子模、古尔王朝已经把这场中亚三国演义的舞台做大了。在西亚、南亚扩张成功的后两者，也具备了和契丹人抗衡的实力。不过三足鼎立的局面与两强相争对比，最大的特点就是多出了合纵连横的空间。简单点说，总会有两方试图联合起来，先消灭另一个对手。那么，接下来的博弈，到底谁会最先成为被孤立者呢？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